十二月五日,是選舉喧囂熱鬧的日子,即使下禮拜還有考試,我還是忍不住上網關心地方三合一選舉,畢竟這次中科四期的彰化、七星潭開發案的台東都有選舉,想看些關於這次選舉的文章,突然胡慕情的一篇文章「1203」抓住我的目光。
與捷運的漫長爭議落幕的這一個月,樂生院充滿了讓人措手不及的離別。有人安慰我說,他們現在在另一個世界健步如飛、手指俱全,已經不會再被痲瘋病折磨了。
想起半年前與阿公阿嬤相處的時光,想起樂生,淚流。
封路施工的這刻,你們過得好嗎?
兩個禮拜後的冬日早晨,八點,顧不得寒流與微雨,我縮著身子在前往樂生的路途上,低著頭沉思這一趟除了能讓我知道阿公阿嬤過得如何外,還有甚麼意義。
「樂生到了。」
公車司機的一聲提醒把我從思考中拉回現實,顧不得車窗外那陌生的景色,我急急忙忙的下車。半年了,今天,我又站在這個地方。
四處望著,施工後截然不同的地貌讓我幾乎快要認不出樂生,茫然的想要找尋半年前走過的那條路,才驚覺,捷運的施工早就截斷了以前走的那條路,正在為不知道該怎樣進入樂生而低頭沉思時。
「早安!」
抬起頭來,是那再熟悉不過的紅色電動車,雖然不是我認識的阿公,但也開心的向他打招呼,一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讓人很安心。在向警衛問過路之後,我終於找到那條樂生封路後兩公里長的替代道路。
「沒想到比想像中還要長好多。」,一路上念著,紅色的電動車、汽車和機車不時穿梭在旁,看著有些陌生的樂生,有一種忐忑不安的心情孳生蔓延著,半年,樂生變得連我都要認不得了,那阿公阿嬤還會記得這萍水相逢的我嗎?
近鄉情怯的我一路上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冬日早晨的樂生舊院區,有些冷清,一路上竟然沒看到太多人,大概是因為冬天很冷吧,和記憶中的樂生有點不一樣,我四處張望著,找尋記憶中那些片段,又走了一段路,才找到那棵熟悉的大樹,加了記憶中不曾有的帆布擋冬天的冷風,那是阿公們泡茶聊天的地方。
「嘿~來泡茶喔!」
阿公阿嬤一貫的熱情、好客頓時讓我感到熟悉不少,也不再那麼緊張,很習慣的坐了下來,跟半年前一樣,不過阿公溢於言表之外的熱情讓我有些驚訝,更令人想不到,他仍然記得我,但為什麼呢?不過就是半年前萍水相逢的遠方之客。但也沒有特別去細想,就這樣,台語沒甚麼進步的我,一樣操著不甚流利的台語和阿公聊天。
言談中,阿公說廣東的漢生病患很自由自在,不像他們要煩惱捷運施工帶來的搬遷、灰塵、噪音和不方便,說日本早稻田來的學生人很好,說院方很照顧他們,聊著聊著,我突然想到今天樂生青年辦的活動。
「那樂生青年辦的社區學校呢?他們今天有辦活動耶!」,我好奇的問著。
「唉,那給小朋友上的,我們一輩子沒讀書,這麼老去那邊幹嘛。」。
阿公沒有繼續多說甚麼,只匆匆和我們聊起下個話題。
一切又好似回到了過往,我們比以往更無拘束的聊著,除了時序入冬有些冷,除了有一群人好像漸漸、輕輕的不再被提到了。
隨著捷運局蠻橫的採取41%保留方案,那曾經激昂的抗爭,工地的塵土飛揚似乎取代了報紙版面的喧囂;隨著樂生青年把重心轉向建立社區與樂生的連結,更著重「樂生」,那些曾經熟悉的大學生身影似乎也逐漸從大樹下消失。
但其實樂生的一切仍然存在,茶、大樹、電動車、阿公阿嬤們,只有捷運工地的怪手和催人老的歲月正在一點一滴的吞食樂生所剩不多的一切,唯一變的似乎是那不再回來的關注,還有人,離開。
我知道不可能不離開,我自己也是要踏上歸程的人。
離開的時候,回頭望著泥濘的工地,想起阿公阿嬤跟我說,封路沒多久,因為有人過世,他們去跟捷運局說要開放封起來的路,讓他們好辦後事。
「有人過世阿。」,嘆著。
腦海中浮現的是,行動不便的阿公一個人住在好小好小的房間中,叨叨絮絮地叮嚀我們的他,感覺比半年前又多蒼老了許多;身子一向不大好的阿嬤,這半年中又有小感冒,接下來好像會很冷的冬天,真令人擔心。
阿公阿嬤不習慣吹暖氣,台北的冷冬對他們早就習慣了,但總覺得,今年樂生的冬天,好像特別冷,冷到讓我很擔心,年歲已高的他們。
問題再也不是有沒有一條安全的路這麼簡單了,雖然這麼簡單的問題也解決不了,只能在空中比畫著,那不知道甚麼時候才會完工的橋。
我面對現在的處境,真的不知道能為阿公阿嬤們多做些甚麼,過了這麼多年,他們都累了吧,累到再也不想再去爭取甚麼,只希望工程趕快結束,不要再打擾他們的生活,或許很多生活上的麻煩和困擾他們都可以默默承受。
但,被社會遺棄一輩子的阿公阿嬤們,能再次承受那不再回頭的離去嗎?
不可能不離開的,我知道。
但,可以去,可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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