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9日 星期六

[參與] 遙遠國度中的「屠龍勇士」

    如果我曾經不斷的想過要把自己放逐到落後國家做海外醫療,或者像這個暑假一樣去諾魯做田野調查。我想我某部分一定是在逃避實踐的困難,不想面對在我生活中那麼多重重的阻礙,不想看到不斷刺傷心靈與摧折希望的醜陋事實,想逃離這個看起來實在難以撼動的複雜系統與體制。

    諾魯人說他們想要穩穩站立在自己土地上的話語,就像Enigma: The return to innocence中台灣原住民郭英男高貴樸實的歌聲一樣,讓人們能從中得到治癒心靈的希望。但終究不是諾魯人的身分,讓我雖然很能同理這樣的困境,但終究也不需要親身去面對一系列複雜難解的無奈問題。我即便痛苦,也從不會像聽農村武裝輕年對台灣的不公不義怒吼聲音時,淚留得不能自己,甚至激昂得許久一來第一次痛哭而徹夜難眠。

    因為那不再是「感同身受」,而是「切身相關」。

    就像英國那些獻身於殖民地服務的唐吉訶德式「屠龍勇士」一樣,我們的困境是在我們的社會裡人若想要成長就必須要忘記童年,社會不允許我們將童年的理想轉入成年人的成熟思想,因為這些社會中最誠實的人也同時會是最危險的人。於是我們需要一個逃避社會的機會,離開到遙遠的國度去,因為那種環境允許人們保留,甚至發展在教育制度中培養的少年理想。

    這些或多或少懷有理想的青少年們進入大學,第一次逐漸脫離原生家庭,視野開始擴大、開始慢慢多少屬於一個更大的民族社群,也就要面對理想與現實間的極大差距。自身影響力的微弱,以及整個複雜得難以撼動的系統與體制,讓我們開始意識到改革與實踐理想即便不是完全不可能,也必將是一條荊棘滿布的曲折蜿蜒道路。

    我們面臨一種選擇,看是要放棄高貴的少年理想,融入社會尋求個人生活的舒適與安穩;抑或是忍受甚至接納不被社會認同的痛苦,以及每次參與所伴隨的遺憾與無奈,繼續尋求可能的實踐方式參與社會的改造。每一次參與所可能帶來的打擊,或者每次過量的孤獨與疏離,都讓我們再次陷入這樣的拉扯之中。而逃避這個社會離開到遙遠的落後國度成為一種妥協的選項,在那裡我們不再因為大吼大叫而對所屬社會有害,反而會因為仍舊懷有高貴理想而被所屬社會中的人們稱道,同時我們又好像能從中─不管是在想像中或實際上─實踐了理想。

    聆聽郭英男的歌聲大概是種最廉價而簡單的方法;而短期的海外志工、山地原住民的服務隊或某個偏遠地區國中的教育營,可被視為短暫的能量釋放;就此終身投入落後國家的海外服務、偏鄉的社區醫療,或者成為無國界醫生則是種比較強烈的表現方式。

    不管表現形式強烈與否,它們一致的特色是對於參與者來說,都可能被視為遙遠的國度。一方面這樣遙遠的距離表示,當地的悲慘命運很可能根本就與參與者自身無涉,或者容易被忽視,也就沒有沉重的道德責任壓在肩上,即使理想無法被順利的徹底實現,參與者也能很在責任上合理地袖手旁觀;同時這段距離也讓參與者最多只能做到感同身受,而非感到切身相關,即便最後結果是無奈的悲慘命運,情感上也能很快地接受悲劇而袖手旁觀,頂多散發大量的同情。

    另一方面在那樣遙遠的國度中,我們即便堅持理想去挑戰甚至改革體制,只要這些影響不會擴散到原本所屬社會中去促進改變或改革,那它就會因為它無害、無利益關係的特性,而被我們原本所屬社會的人們接納,也就避免了關係的斷裂。只要這個距離愈遙遠,我們就愈有可能得到更多原本所屬社會中人們的認同。

    一旦距離無法避免的縮短,一方面責任愈來愈有可能來自參與者自己,而且也愈來愈與自身切身相關,理想無法被順利的徹底實現開始成為情感與責任上,愈來愈難以接受的狀況。而同時,距離的縮短很可能就勢必會牽扯到原本所屬社會中的利益糾葛而招致強烈反對,造成關係的斷裂而讓參與者不被社會接納。

    為了適應這樣較近的距離,參與的形式很可能會開始不談體制與系統的問題,遑論去反對或改革它們。參與的形式與精神變成一種充滿愛、溫暖與快樂的無害私人行為,以個人力量去解救一個個痛苦的悲慘命運。也就能避免上述的問題。

    並不是要反對這樣的參與形式,事實上這樣的參與形式也很可以是回過頭來改變所屬社會的前哨,又或者我們能從這些比較能親近的參與形式中,開始挖掘出更多東西。但要提醒的不如說是我們應該要意識到自己在這之中的妥協,我們很可能正是畏懼某些壓力或斷裂,或者也可能是出自自利,又或者也可以是出自工具理性,而選擇較無害、不痛不癢的參與方式。只有正視自己在這之中所作出的讓步與妥協,才能清楚的看清楚自己選擇的原因,而不至於毫無懷疑的接受與完全合理化這樣的選擇。很可能我們正是因為畏懼自身責任的重量與失敗的切身感受,或者畏懼擔起自身責任所伴隨的痛苦斷裂與失去認同,而選擇去當一個遙遠國度的屠龍勇士,逃避所屬社會以及自己的責任。

2010年10月5日 星期二

[田野]諾魯與磷礦:結語 ─ 我們是諾魯人

結語 ─ 我們是諾魯人

    一個人邊聽著Nauru National Choir唱的民謠,邊從雜亂的諾魯田野調查筆記中整理出一條條脈絡,我翻找著講述諾魯環境破壞和過去生活樣貌的文獻,以及研究氣候變遷中影響太平洋島國的聖嬰與反聖嬰現象,漸漸的我對於諾魯人所遭遇的苦難與悲痛有更深的理解。

    然後我突然意識到,很多諾魯人根本無從得到這些資訊,那是享有便捷通訊和大量資訊的台灣人才擁有的;對於諾魯人來說,生命中的災難,似乎總是那樣任意地不可理解。

    磷礦開採帶來的財富突然就不見了、旱災怎麼說來就來而且愈來愈嚴重、天氣好像變得愈來愈熱了、Buada Lagoon的水好像愈來愈髒、引進的吳郭魚不知道為什麼就變小了,一切的苦難就好像是天罰任意的降下,命運的不可掌握對於諾魯人來說是那樣的無情。

    Sankem Amram先生對於過去磷礦開採前,諾魯就像個天堂的想像,是個厚重到讓我難以承擔的浪漫愁思與過往懷想,我根本不敢向他提起,在書裡諾魯過去的名子竟是美麗的「Pleasnt Island」。

    「那是像個天堂一樣的快樂之島啊!」,我在內心中呼喊著。

    西方的勢力與物質是那樣突然的走入這座小島,千百年來習慣與自然和平共存的諾魯人,來不及接受、理解,更遑論「同意」這樣的改變,卻馬上就要開始要面對磷礦開採、森林砍伐、氣候變遷、水土保持、外來種等外力衝擊下對當地環境、經濟、健康、文化等多方面的劇烈變化。

    沒有人問過他們啊!

    從一百年多前英國人開採磷礦開始,諾魯人就被迫選擇了以大量破壞當地環境,出口磷礦來外銷賺錢的道路。等到他們第一次從外國勢力中解放出來,難道生活面貌與環境生態都已經因此大幅改變的諾魯人,能有什麼不一樣的選擇嗎?如果沒有人幫助,難道飽受摧殘的諾魯,除了繼續向下挖到沒有磷礦,能自己走出一條活路嗎?

    諾魯人曾經擁有美麗的「Pleasnt Island」,但現在他們失去了好多好多,甚至連自己的文化都消逝得無影無蹤,但他們還是笑著、還是開心的在晚上一群人SHARE著破舊的車子迎風歌唱,像是接受了難以操縱的歷史命運,在他們身上降下的那麼多苦難和悲痛。

    在澳洲政府為了補償被剝削的諾魯人,而資助諾魯推行幾十年的國土復育計畫卻毫無明顯成效後,樂觀如我也很難說服自己,照片中仍然坑坑疤疤,而且還在擴大的廢棄礦區,有一天能夠回復原狀。

    但諾魯人究竟該怎麼辦呢?

    每次訪問的尾聲,我都好奇的問諾魯人說,有沒有聽過移民到澳洲或紐西蘭的搬遷計畫,但每個人都說,即使有這個計畫,他們還是不願意搬走。

    如果真的不能住人了,那就讓孩子去吧!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從波蘭來的Mirka Clodumar小姐,當談到金融危機後諾魯的生活愈來愈困苦時,我問她有沒有想過要回去家鄉。但答案是從沒想過,因為她已經在諾魯住了四十年,這是她一生待得最久的地方啊。

    「I love Nauru」

    因為這裡,是「我們諾魯人」永遠的家。

[田野]諾魯與磷礦:傳統文化 ─ 紀念地圖上的大軍艦鳥

傳統文化 ─ 紀念地圖上的大軍艦鳥

    回到台灣後,每次聊起暑假去了哪裡,在好不容易解釋完諾魯在哪裡,我總是很難完整而具體的說諾魯有什麼特別的異國傳統文化。食物、服裝、建築、宗教、音樂、娛樂、習俗…,即便是觀光客參觀的樣板都好,但在我的腦中就是沒有出現太多「諾魯傳統文化」的色彩,甚至連我買回來的紀念地圖上,除了大軍艦鳥外也都乏善可陳。

    印象深刻的是,每次和諾魯人聊天時,不管是年輕人、老人、高中校長、觀光部門的雇員,每當問起有關於他們祖先的歷史、傳說或者生活樣貌時,他們眼中都透露出那種一片空白的茫然。

    或許整個島上,能找到過去那段歷史的,只剩下學校裡的書籍和文件吧。

    伴隨著磷礦出口的,除了環境的破壞外,還有諾魯傳統文化的流失,西方資本和物質文明快速的進入,改變了諾魯人的生活形態,也間接地取代了在地的傳統文化,甚至說不上來什麼東西消失了,因為已經遙遠到從來就不曾認識過。在無聲的時間之流中,諾魯的文化傳統已經消失地支離破碎,僅存的只有觀賞大軍艦鳥的傳統活動,以及分享(Share)的觀念。

    諾魯人會抓大軍艦鳥的幼鳥來養,拔掉特定的羽毛之後就不能飛遠,這些被人們用魚飼養的大軍艦鳥即便放出來也會乖乖回家。這樣子的工作是沒有酬勞的,不過會定期舉行抓大軍艦鳥的分區比賽,贏的會有獎金。另外,諾魯人也會抓黑色羽毛的Noddy Bird來吃,不過大軍艦鳥則是拿來觀賞用的。

    另外一個比較不正統的活動是鬥雞,諾魯人平常會飼養鬥雞,除了能拿來吃之外,最重要的是可以參與鬥雞比賽。鬥雞比賽大約1~2個小時,整個過程很安靜、規模很大,賭金甚至可以高達上百澳幣,是個很重要的活動。雖然政府明令禁止鬥雞賭博,但其實因為法令不嚴,還是有在定期舉辦。

    其實不管是抓鳥或者鬥雞,過去都只有成年的男性能參加,不過現在這個傳統規則比較沒有人在遵守了。

    共享(Share)的觀念則可以表現在很多面相上,對於諾魯人來說,比較沒有在區分「你的」或是「我的」,東西都是「我們」一起共有的。一個大家庭內會共用一個廚房,因為食物是共享的;親戚之間房子也是共享的,所以諾魯人常常會在不同房子間搬來搬去;甚至也因此即使自己很窮,還是會願意幫忙領養小孩。

    這樣子共享的觀念其實讓家人和親戚朋友,彼此能在對方有困難的時候給與支援,不過也讓諾魯在現代化之後出現「偷竊」的問題,像過去推行的虱目魚水產養殖計畫,就因為諾魯人的任意取用而失敗,台灣技術團有時也因此遭受損失,不過其實這是因為不同文化對於「所有權」有不同的認知所造成的。

    這樣子的文化變遷除了讓諾魯人失去自己的傳統文化外,替代的西方物質文明在這座熱帶小島上,其實也出現適應不良的問題。

    在經歷過磷礦出口的富裕而後衰敗的諾魯,街頭呈現的是帶點鏽色、年久失修的西式建築,除了進口的建築材料像磚頭、水泥、鋼筋、玻璃等不僅昂貴且難以取得外,這樣子的建築設計其實本身就不適合熱帶氣候的諾魯,像用磚頭建成的牆和玻璃窗子根本就不適合諾魯炎熱的天氣。    自身文化歷史的喪失以及引發的社會問題,其實讓諾魯人自己也很擔心。

    Rick Daoe先生就說,過去家族譜系很完整,而且嚴格遵守部族(Tribe)內不得近親通婚的傳統,但現在族譜常常不完整,而且人們開始不重視這項傳統,事實上讓這麼小的諾魯增加了不少近親通婚的機會。

    或許就像Richie Halsteed先生所說的一樣,諾魯政府應該要儘快正視傳統歷史文化消失所帶來的問題,試著用舉辦節慶、慶典、比賽和訂立傳統節日來嘗試復興傳統文化;另外一些重要的歷史遺跡也應該被保護,像最近一次的磷礦開採,就會破壞二戰日軍的據點,造成文化歷史遺跡的再次流失。

    只有找回祖先的歷史與傳統文化,從中學習千百年來的生活智慧,人們才能穩穩的站在這塊祖先世代守護的土地上。否則,不僅會喪失先人珍貴的生活智慧,更會在回過頭時,茫然的不知道自己是誰。

    不知道哪一天,紀念地圖上的大軍艦鳥才能不在陌生的地圖中飛翔。

[田野]諾魯與磷礦:健康公害 ─ Walk For Life

健康公害 ─ Walk For Life

    在回程的時候曾經過境斐濟四天,不像在諾魯的時候可以和技術團的朋友們一起搭伙吃飯,為了節省旅費,就開始幾乎餐餐吃起帶來的泡麵、餅乾、罐頭。

    然後我才發現能吃新鮮食物的美好,也才真正意識到諾魯人的飲食問題。

    因為磷礦開採造成的環境破壞,以及外國文化改變飲食習慣的關係,諾魯人常常吃經由船運進口的加工或罐頭食品,過去經濟狀況好的時候,還能負擔得起進口的蔬菜和水果,但不均衡的飲食卻已經讓諾魯人在金融危機之前,就有舉世聞名的慢性心血管疾病和糖尿病。然而在金融危機之後,幾乎沒有人能買得起蔬菜水果,很多小孩從小就沒有吃過蔬菜水果,長大了自然也不習慣吃,而這讓問題更加惡化。Mirka Clodumar小姐就認為應該要透過免費的營養午餐養成均衡飲食的習慣,才是問題解決的方法。

    不過對於公衛中心來說,問題遠遠不只這些而已。

    諾魯當地的女性,普遍有多產、年輕生子或者未婚懷孕的狀況,媽媽對於嬰兒的照顧出現很多的問題,懷孕或哺乳的婦女有時會有抽菸的狀況,六個月大以後的孩子也會因為疏於照顧(Children neglect)而莫名其妙地死亡,另外較虛弱的嬰兒往往因為照護不足而早夭。未成年少女懷孕更會進一步造成失學的問題,雖然政府有協助復學的計畫,但女生常常因為不好意思而不回去上課。

    除此之外,更棘手的問題其實「又」來自於磷礦。

    在諾魯西南邊的Aiwo這個地方,因為鄰近磷礦處理場和裝載碼頭,粉塵的問題一直深深困擾著當地民眾,甚至在前陣子大選時,當地的民意代表還主張要把磷礦處理場搬到別的地方,雖然最後沒有下文,不過應該可以感受粉塵問題的嚴重性。粉塵讓Aiwo的生活品質變得很糟,也可能會導致氣喘、塵肺症等肺部呼吸道的疾病,甚至也謠傳有人因此有甲狀腺腫大的疾病。

    其實在國外的研究中,磷礦開採和處理過程中的粉塵(Phosphate Dust)除了會造成生活品質下降、呼吸道疾病外,因為磷礦沉積的特性以及本身的化學成分,粉塵中往往會帶有含放射性的物質和過量的氟。不過在諾魯,因為缺少相關的研究,政府也不注重這件事情,所以在一直沒辦法證明這些粉塵會不會導致疾病。

    在金融危機之前,就已經因為高所得收入、低平均壽命而在國際上引起注意,在收入低到甚至買不起盥洗用品的現在,情況其實並不樂觀,諾魯人現在全國的平均壽命大概只有52歲,全島最老概84~85歲,另外80歲以上的大約只有6個。不過過去富裕的時候,提供免費醫療的社會福利一直被保留了下來,我想這是一個情況沒有那樣惡化的重要因素吧。

    雖然什麼資源都缺少,但諾魯的公衛中心還是不遺餘力的推動一些計劃來改善諾魯人的健康狀況,每天當傍晚落日的餘暉照耀著時,喜愛運動的諾魯人會趁著天氣稍涼,跑出來活動活動,機場的四周滿滿都是來參加「Walk For Life」繞機場健走的諾魯人,小朋友在體育老師的教導下正在練跑,一旁的年輕人也正在打球。或許喜歡運動的諾魯人,對於這麼多健康的問題的回答,正是很有生機、很有活力的「Walk For Life」吧。

[田野]諾魯與磷礦:Meneng到Anetan ─ 秘密的後花園

Meneng到Anetan ─ 秘密的後花園

    從空照圖中不難發現,其實諾魯就像是一個大型磷礦場,磷礦的開採劇烈地改變了諾魯的全貌。就像人們總是在談到諾魯時想到磷礦開採一樣,諾魯人的生活其實也深深受到磷礦開採的影響。

    但我一直在想,磷礦工人有沒有在諾魯留了一個秘密的後花園。

    從Meneng到Anetan這段東部到北部的沿海低地,就像是一段翠綠的長廊,保有相當原始的熱帶生態。沿岸的椰子樹高舉,注視著鳥兒在海面上突起的Pinnacle間俯衝盤旋抓魚的英姿;鑽進遮天蔽日的茂密樹林中,長得太高的椰子樹彎下了腰,像在尋找昨夜抖落下身的滿地椰子,盤根錯節的榕樹盤聚在蒼老而千瘡百孔的Limestone上,成千上萬的氣根像老爺爺的鬍子般垂到地下。

    這段沿海因為遠離磷礦礦區和工廠,以及隨之而來的西方物質文明,住在這裡的諾魯人生活比較傳統,似乎顯得保守而害羞,而且英文也不像其他人那樣流利。因為生活和磷礦場比較沒有關連,也沒有分到太多磷礦出口帶來的分紅,人們在這裡必須努力自力維生,但也因為這樣他們沒有受到太多金融危機的影響。

    住在Meneng的Rick Daoe先生說,Meneng的人比較能夠和自然環境和平共存,也懂得利用大自然的智慧。人們會在房子前面種植一排來自Marshall群島較矮品種的椰子樹,這些成排的低矮椰子樹能擋迎面吹來的海風,結得低低的椰子也方便人們喝椰子水、吃椰肉,最後連椰殼也都能當燃料來燒。

    水在這裡也很珍貴,但住在Meneng的人會用各種方式收集和節省水源,除了抽取鹹化的地下水來洗滌和盥洗,以及收集雨水作為淡水來源外,也會特別收集較髒的水來洗腳、擦車,盡量避免使用海水淡化廠的淡化水,因為這是種不自然的取得水源方式,也因此比較不擔心缺水的問題。

    另外人們也會在房子四周種樹,讓家裡保持涼爽,只有當樹太高大而有倒下來的危險時才會砍樹,而且砍一棵就會補種一棵回來。除了種樹之外,也會灑木瓜(Popo)的種子任其野生,如此就能在成熟的時候摘木瓜來吃。雖然Meneng因為強勁海風、沙質土壤和鹹化地下水,不適合農作,但靠海的特性讓他們能捕捉Zebra Fish,如果有船出海就能捕到鮪魚等其他魚種。

    對於Rick Daoe先生來說,自力維生的精神很重要,像他60、70歲的父母到現在都還在工作沒有退休。對於金融危機後經濟崩潰的諾魯人來說,只有自己努力振作起來,才能擺脫目前的困境。

    從Meneng一路向北,翠綠的長廊不斷延伸,在經過飼養大軍艦鳥的Anabar之後,緊接著就是位在諾魯的北方最寬闊沿海地帶的Anetan。從沿海的環島公路一路往內,一個個小小的簡陋棚搭房舍間雜的錯落其中,充滿綠意的蜿蜒小徑交錯地連結彼此,一眼望去就像個別有風情的小村落。和其他地方相比,雖然房舍顯得很簡陋而破舊,但那種就地取材的紛亂建築,還有不時點綴其中的綠意盎然,卻讓人覺得有那種穩穩紮根在土地上的生機和活力。

    在這看似不起眼的小村落,其實擁有全諾魯唯一的淡水地下水源。    在Anetan部分的地下水是可以飲用的淡水,所以並不需要用淡化水。這樣獨天得厚的條件,除了讓當地的居民不用擔心水資源的匱乏外,也讓農業的推廣有了一線生機。

    Anetan的小農場由約10個人一起共同經營,農場的土地由地主無償提供,幼苗則由台灣技術團提供,又有淡水可以灌溉,讓他們即便以遠低於Capella賣場的價格把蔬果賣掉還是有利可圖。蔬果賣出後所得到的收入,在扣掉各種支出之後,會成為公基金繼續投入在農場的經營,像是買雞飼料上,另外也會供作小孩子的學費。

    看著Anetan小農場的農人在這個什麼都缺乏的小島上,辛勤的灑水灌溉、翻土耕耘,種出比台灣農業推廣所更大、更漂亮的蔬果,讓作技術輔導的台灣技師Benjamin好氣又好笑。我忽然覺得,在Anetan的小農場裡,長出的不僅只是蔬果而已,還有希望。

    從Meneng到Anetan這段沿海地區,磷礦礦工們不僅在「秘密的後花園」中留下了原始的茂密樹林以及豐富的生態,更在這些居民的身上,留下了自力維生的努力汗水,和與土地、自然和平共存的姿態。

    不知道我熱情的朋友Rick Daoe先生,還記不記那句「I really respect you」?

[田野]諾魯與磷礦:Buada Lagoon ─ 天堂的痕跡

Buada Lagoon ─ 天堂的痕跡

    直到現在,我仍然記得我第一眼看到Buada Lagoon時雀躍的心情,茂密而翠綠的雨林環繞著湖水,高高的椰子樹在湖邊搖曳著。

    「熱帶雨林!」,我差點就興奮地喊了出來。

    有那樣一刻我深信著,在這個每一個觀光客都會忍不住按下快門的地方,應該會是生機盎然的「熱帶天堂」。

    我想,她至少曾經是。

    Buada Lagoon是諾魯全島唯一的內陸湖,也是全島內陸唯一免於磷礦開採而面目全非的地方,所以保有比較自然、原始的雨林面貌。在一百多年前英國人還沒開始開採磷礦前,很多諾魯人在Buada定居,湖的周圍長滿鳳梨、芒果、麵包樹等各式果樹,雖然不像沿海的地區可以捕魚,但Buada Lagoon的清澈水質讓附近的諾魯人能在湖裡養虱目魚(Milkfish),除了自給自足之外,也能把魚賣給其他沿海的地方。

    諾魯人會在沿海捕捉野生的虱目魚魚苗,在淡水中馴化後把虱目魚養在湖裡讓它長大。人們會用椰子葉在湖裡劃分出屬於每個人的不同捕魚區域,在過去虱目魚養殖很興盛的時候,可以看到湖面上佈滿了一格一格的魚區。

    但大約在20~30年前,隨著諾魯變得富裕,Buada附近住了更多的人,逐漸開發的結果是脆弱的水土保持,每當下雨的時候就有大量的泥土沖刷而下,湖底開始淤積淤泥,甚至會讓人踩不到底,另外任意傾倒的垃圾和隨意排放的排泄物讓水質更趨惡化,Buada Lagoon開始失去生機成為一灘臭味四溢的死水。氣候變得乾燥也讓湖水愈來愈淺,原本清澈見底的Buada Lagoon在乾旱的時候甚至會乾涸成爛泥巴灘。

    在同一個時間,諾魯人引進了外來種的吳郭魚(Tilapia),原本因為繁殖地快加上可以直接在湖中繁殖不需要馴化,所以開始取代原來的虱目魚養殖,但沒多久吳郭魚因為近親交配的問題,出現體型變小、成長速度變慢、養殖時間拉長的狀況,也就不再能食用,但吳郭魚卻已經取代虱目魚在Buada Lagoon中的生存空間。

    水質變差、湖水變淺、外來種吳郭魚的生態問題,加上傳統虱目魚養殖技術已經失傳,必須從鄰近的吉里巴斯引進虱目魚苗。虱目魚養殖也因而逐漸消失,最近的乾旱更讓湖水已經少到幾乎完全放棄虱目魚的養殖,過去那種湖面上佈滿一格格魚區的景象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湖岸的垃圾和淤積爛泥。

    Buada Lagoon水質的惡化讓諾魯人失去的不只是湖面上佈滿一格格魚區的景象,還有島上無可取代的珍貴乾淨水資源,還有住在Buada Lagoon的Richie Halsteed先生小時候在湖裡快樂游泳的童年回憶。

    遠在台灣就想看看Buada Lagoon的我,滿懷興奮情緒騎著腳踏車繞進來的我,尋找淡水、尋找生機、尋找熱帶天堂的我,或許終究沒能來得及看到她一面。Buada Lagoon雖然因為處在比較封閉的內陸,自成一個風格獨特的區域,但也已經失去伊甸園中人們的生活面貌,過去那種在Buada Lagoon中馴養虱目魚,採集水果和耕種的傳統文化也都已經看不到了。但當我從茂密的雨林中鑽出來,當我輕輕抓起地上富含腐植層的含水黑色土壤,當我橫跨著腳踏車抬頭看著椰子和芒果樹,我好像聽到她的跫音在不遠處輕響。

    Buada Lagoon那一抹沒被磷礦浪潮沖去的「天堂的痕跡」讓我相信,只要南島的子民們願意謙卑地開始重新思考與土地、自然和平共存的方式,人們有一天會在航海座標上重新找回( 0.5°S, 167.0°E ),Pleasant Island和 ( 23.5°N, 121.0°E ),Formosa。

[田野]諾魯與磷礦:產業結構 ─ Nauru is standing one leg, yet not two feet

產業結構 ─ Nauru is standing one leg, yet not two feet

    其實很難想像,諾魯曾經是全世界人均GDP最高的國家。

    磷礦的大量開採確實嚴重破壞當地的環境,但也帶來大量的金錢收入,而成為最富裕的國家之一。在金融危機之前,諾魯人依靠磷礦出口的收入,以及把地租給來工作賺錢的外國人,而享有全世界最好的社會福利。在那樣水電、教育、醫療全部免費的時代,一切都來得太容易,諾魯人開始逐漸養成浪費水電資源、不珍惜物品的壞習慣。

    四十年前嫁來諾魯的Mirka Clodumar女士回憶說,她剛來的時候,諾魯人晚上常常開派對徹夜狂歡,而且直到現在都還會在深夜時一群人開車兜風呼嘯而去。而且東西不好好珍惜,一旦壞了就直接丟掉買新的,種種文化上的差異讓她其實很不適應。

    「They spent too much money.」,Mirka Clodumar女士淡淡的說道。

    磷礦開採除了破壞環境與改變氣候,其實影響更深遠的是對人的改變。

    過去諾魯富裕的年代,因為不再依賴土地自力維生,諾魯人在金錢的浪潮中,逐漸遺忘了關於大自然的知識(Knowledge of Nature)和祖先生活的技能。因為富裕的生活是那樣的理所當然,諾魯人在優渥的生活中,並不是很重視教育和維生技能的學習,而只是靠著磷礦帶來的豐厚收入進口生活所需的一切。

    「挖啊!」、「賣啊!」、「買啊!」

    經濟上的快速發展與資本的大量投入,逐漸讓諾魯人與自己的土地脫節,人們不再需要尋找與土地共存的生活方式,因為開採磷礦所帶來的收入,就能夠進口任何諾魯所缺少的東西,不需要被環境限制。祖先的生活樣貌已經離的愈來愈遠,諾魯人並沒有意識到,如果有一天磷礦的收入不再豐厚,已經無法脫離磷礦自力維生的他們,將沒有辦法支撐新形態的西化生活模式。

    隨著極富經濟價值的高純度磷礦層被開挖殆盡,在磷礦世界價格持續走低之下,諾魯出口磷礦的外銷收入開始大幅下降,長期以來政府官員貪污腐敗的影響也逐漸現形。終於,十多年前金融危機爆發,諾魯投資事業的經營不善導致島內唯一一家銀行倒閉,諾魯人全部的存款化為烏有,一系列的打擊成為壓垮諾魯經濟的最後一根稻草。在金融危機後,整個諾魯就像死水一樣毫無生氣地停擺了,人們終於停下腳步回頭看,卻發現沒有磷礦的收入,他們連能吃什麼都不知道。

    Sankem Amram先生回憶起金融危機的時候,他來自所羅門的兄弟展示了諾魯人失去已久的大自然知識與祖先生活的技能,開始教導人們身邊有什麼水果、果實可以吃,要如何在大自然中依賴土地自力維生。這讓他很驚艷,希望有一天能重拾過去祖先的智慧,學著去善待土地、以土地養活自己,希望學習和大自然和平共存、互利的生存方式。

    金融危機之後,諾魯人不斷嘗試著想重新振作,但因為過去過得太順遂,常常遇到一點困難就放棄,不過Mirka Clodumar女士說,金融危機後的新一代因為很窮困,很多觀念和態度已經明顯和以前不一樣了。靠著不斷持續的外援和自身的努力,諾魯人漸漸從最困苦的時刻走了出來,整體情況開始慢慢好轉,但其實生活還是很辛苦,真的很難去想像這麼少的薪水究竟要怎樣過生活。    尤其在全島唯一的賣場Capella中,商品的價格連我都幾乎買不下去。

    失去了外銷磷礦的收入後,諾魯人最大的問題是島上很多生活物資,都需要靠船運外銷近來,但高昂的物價讓人們根本無法負擔。就像我所認識的Richie Halsteed先生和Sankem Amram先生一樣,諾魯人其實很希望能再次以自己的土地維生、自己自足,讓生活能比較好過,但磷礦開採後帶來的環境問題以及技術的缺乏,事實上讓諾魯人真的很難自力維生。

    因為磷礦開挖帶來的環境破壞,諾魯島上比較能普遍取得的食物來源是捕魚以及雞的飼養。幾乎每個諾魯家庭都會把捕魚當作兼職,在諾魯最重要的魚種是Tuna和Rainbow runner,其他還有Yellowfish、Zebrafish。除了在沿岸釣魚或灑網,有不少人會一起搭乘小艇出海捕魚,主要的魚獲都是自己家庭吃掉,如果有多的才會轉賣給其他人。但只靠捕魚和養雞事實上是遠遠不夠的,在這樣的環境下,諾魯政府像台灣提出希望可以派出技術團來協住諾魯人民從經濟危機後的衰敗中重新爬起來,而目前台灣技術團在諾魯推動的工作,主要可以分成農業和蓄牧的推廣。

    整體來說,諾魯東部和東北部的海岸,因為比較照不到陽光而且海風強勁,所以不適合農業,相較之下西部和西北部的海岸就比較沒有這些問題,而主要耕作的農地分佈都偏內陸等森林比較多的地方。

    在諾魯有很多農業上的限制,當地的土壤普遍有鹹化和偏砂質的狀況,需要用淡水洗土和堆肥改良才能在上面耕種。農業示範所的技師蔡明哲先生說,他曾經考慮過要用磷礦開採時移除的肥沃表土來做土壤的改良,不過最後因為國家表示要收費而作罷。

    除此之外,水資源的缺乏也是一大問題,單純是缺水就會直接對收成有很大的影響,更不用說完全沒水農作根本活不下去。過去在欠水的時候會不得已用鹹化的地下水來灌溉,但其實久了就會跟著出現土壤鹹化的現象,不過當地中國人其實在Buada有種耐旱耐鹽的作物品種,就可以用地下水灌溉。

    在諾魯因為有很多農業上的限制,作物品種的選擇其實很重要,某些由上而下政策規劃的推廣作物,例如說西瓜,其實就不是很適合在諾魯種植。整體來說,其實農業的推廣雖然有很多限制,不過已經部分諾魯人開始在作Home Garden的計畫,像我認識的RichieHalsteed先生就自己在Buada有一小塊田。

    畜牧方面,雖然諾魯人本來就有在養雞,不過主要是拿來參加鬥雞的比賽,與畜牧示範所中養的雞隻屬於不同品種,畜牧示範所會飼養澳洲來的蛋雞提供雞蛋,支持學校的營養午餐計畫,另外也有飼料換小雞的計畫,推廣讓諾魯人自己學著飼養雞隻,另外示範所中的公雞也可以拿來食用。而豬隻飼養的部分,主要是飼養種豬推廣讓諾魯人自己學著飼養豬隻。

    目前畜牧示範所正在擴大中,希望能飼養更多蛋雞去擴展飼料換小雞和營養午餐計畫。但就如同農業的推廣,水資源的缺乏一直是很嚴重的問題,豬和雞的飼養也都很耗水,農業示範所的技師林自強先生說,過去就曾經出現過差點沒水可用的情況,未來如果真的沒水會有很嚴重的影響。    技術團的李團長說,希望以一個完整、整套的計畫,逐漸培力讓當地人能自己把農業和畜牧的生產經營起來,並透過產銷制度的改良,讓諾魯人能不再依靠進口、逐漸自己自足,另外也能降低因廠商壟斷而過高的物價。

    除了環境上的問題外,在諾魯推廣農業和畜牧,土地取得其實是更大的問題。在諾魯因為國家不具有土地,所以只能藉由和私人訂定年限不長的租借契約,技術團才能擁有自己的推廣用地。當契約到期,土地的擁有者不再同意續約,按照法令地上物就歸地主擁有,而如果地主不願或不懂得如何繼續經營下去,原來的成果很有可能就會化為烏有。而且這樣的狀況其實很不利於技術團長期投入的計畫。

    整體來說,農業和畜牧已經有一定規模的推廣,希望讓這樣一份力量深植於諾魯當地的人民,而非單純與某位政治人物建立友誼,但還是很擔心所有的推廣成果會在技術團完成推廣任務撤離後歸零。

    相較於金融危機發生沒多久後的困頓和混亂,現在的諾魯在台灣和澳洲等外援的幫助下,已經走過最危機的時刻,可以勉強自立。

    「Nauru is standing one leg, yet not two feet」,Sankem Amram這樣說。

    我想在台灣技術團以及諾魯當地人民的努力下,很快的,諾魯人的另外一隻腳,能穩穩的重新踏在這塊祖先留傳下來的土地上。

[田野]諾魯與磷礦:環境破壞 ─ I Shall Never See My Home on the Hill

環境破壞 ─ I Shall Never See My Home on the Hill.

    身處在磷礦礦區中的道路上,我抬頭仰望著一塊飽經風霜的孤獨岩石,三四層樓高的身子佇立在整片凹凸不平的廢棄礦區中。即便是現在的我,也很難想像老樹盤根錯節的岩石頂端,竟然會是過去的地平線;而這些凹凸不平的坑坑洞洞,只是磷礦開發最後幾道刻痕,上面一整片三四樓高的土石都早已被移除了。

    「究竟在諾魯這個小島,發生了什麼事情?」

    諾魯是個因為陸升作用而被板塊抬起的一座島嶼,在這個過程中,海底富含磷礦的沉積層連同底下的Limestone也被帶了上來,一起形成了諾魯全島中間高起來的高地Topside;在Topside中有一塊低漥地,匯集了附近逕流而下的雨水,成為全島唯一的內湖湖泊Buada Lagoon;另外在升起的Topside邊緣,也慢慢堆積起細長的低地沿海地區,把整座島嶼圍了起來。

    諾魯人一直以來都住在Bauda Lagoon和沿海地區,在Topside上富含磷礦的沉積層還沒被開挖之前,諾魯人會在這裡種植林投(Pandanus)和抓Noddy Bird作為主食,茂密的森林也提供建築用的木材和娛樂的地方,Topside對於諾魯人來說,就像是個「天堂」一樣的地方。    但隨著一百多年前英國人發現諾魯富含高純度磷礦的沉積層,慘不忍睹的開挖就這樣開始一直延續到今日。站在磷礦開採邊界上觀察,可以發現整片Topside上的表土、植被還有富含磷礦的沉積層都被挖去,只剩下往下深深下陷、凹凸不平的堅硬Limestone,佔整個諾魯絕大面積的Topside被開挖過後,剩下的是完全無法利用或居住的廢棄礦區。

    「心痛啊!」我在內心哭喊,念起了失去昔日「天堂」的諾魯人悲苦的吟唱。
        By chance they discovered the heart of my home
        And gave it the name phosphate
        If they were to ship all phosphate from my home
        There will be no place for me to go
        Should this be the plan of the British Commission
        I shall never see my home on the hill

    經過英國人、澳洲人、甚至諾魯人的手,沒有什麼因此改變,變的只有從費力抓著工具挖礦的雙手,換成現代化速度更快的怪手,繼續挖、繼續挖、繼續向下挖,回頭仰望起三四層樓高的孤獨岩石,然後…

    埋頭,繼續挖!目標是諾魯的心臟。

    大量的磷礦開始被一船一船送出去,變成農田的肥料,讓當地的農民能有更好的收成,但諷刺的是,雖然賺進了大把鈔票,諾魯人卻因此永遠失去他們唯一能耕種的地方,而且很快的,人們就發現他們失去的不只這樣。

    在磷礦礦區中看著熱氣扭曲的往上升起,我想起一個個諾魯人跟我談起最近幾十年來,氣候愈來愈熱、乾旱愈來愈長、雨量愈來愈少的現象,這使得即使有海水淡化廠的諾魯,水資源也仍然不夠用。

    像諾魯這種熱帶赤道島嶼,對流雨是一種非常重要的降水形式。赤道的炎熱氣候會讓陸地和海水中蒸發出大量的水氣,水氣上升之後會冷凝集結成雲,就可能會形成對流雨。可是Topside上茂密的熱帶雨林與豐富的生態,其實是過去整個諾魯水循環與生態系統重要的一環,當移除大面積的土壤以及植被後,陸地根本無法涵養水份,下雨後雨水會直接流入海中,整個陸地也就呈現極端乾燥炎熱的狀態,根本就沒有水分能被蒸發,原本能帶來對流雨的水循環也就很大程度地停擺了。

    降雨減少又會再回過頭來威脅到所剩不多的植被,可能會讓情況更加惡化。除此之外,雨水也是島上淡水地下水體補充的唯一來源,當乾旱愈來愈長、雨量愈來愈少,人們又不斷抽地下水使用,淡水地下水體就可能會減少甚至鹹化。如果地下水鹹化的程度愈來愈嚴重,再加上溫室效應下,海平面升高會增加海水入侵地下水的可能,原本可居住地就已經所剩不多的諾魯,甚至可能面臨沿海土壤鹹化而不適人居的現象。

    每當聖嬰(El - Nio)現象出現就會乾旱,而反聖嬰(La Nia)現象出現就會下雨的諾魯,除了因為本身環境的破壞而氣候異常外,也深深受到全球氣候變遷下,異常聖嬰與反聖嬰現象的影響。近年來乾旱不斷延長,乾季與雨季也不再規律的交替,事實上讓諾魯的水資源非常不足,像現在這樣長期的乾旱,學校甚至會因為海水淡化水不夠而停課,而缺水的狀況也會嚴重地危及畜牧、農業的推廣。

    在回程的路上,我回頭看著整片廢棄的磷礦礦區,有些好像開始爬上少許的藤蔓,低矮的喬木也開始在黑色的Pinnacle間探出頭來,在一整個世紀的破壞與苦難之後,或許生命的力量會堅韌地慢慢邁開步伐,重新帶著生機與綠意回到這片傷痕累累的大地。

    If Only You Could One Day See Your Home on the Hill.